109 吾家有皇初长成!109(1 / 2)

朱祁镇回到帐中,下意识地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,却只看到了刘监正,朱祁镇脱口问道:“钧哥呢?!”

刘监正立刻道:“钧哥儿要善后,哈铭袁彬还有刘绍都在帮他!”

朱祁镇沉默片刻,只觉早上还让他恋恋不舍,一点都不想离开的火炕,像是长了长钉,让他坐立难安。

朱祁镇猛地站起:“我去找钧哥儿!”

刘监正知道自己拦不住,索性点了灯笼递给朱祁镇,“天黑路滑,皇上小心点。”

朱祁镇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,提着灯笼,就到了王帐旁的小帐前。

林钧正指挥众人刷锅,剩下的肉都储存起来,忙得脚不沾地,丝毫没注意到朱祁镇的到来。

直到刘绍拍了拍他的肩膀,林钧一抬头,才看到了站在阴影中,只有灯笼映出一方袍角的朱祁镇。

林钧走近了正要笑着打招呼,看清朱祁镇的脸,不由一怔——

小朱同学,其实是一个很温和儒雅的人,此时却面无表情,只一双眼,仿若深渊,幽深地看着他。

林钧眉头皱起,又仔细看了看朱祁镇,这次确定了,小朱同学心情十分不好,他拍了拍朱祁镇的肩,认真道:

“生死由命,富贵在天,节哀吧,皇上!”

他转身率先向帐中走去,脚步有些急,边走边道:“走走走,趁着崽崽刚死,赶紧烧水脱毛放血!”

朱祁镇:“……”

感觉怪怪的,好像刚才还压在头顶,让他喘不过气的重重乌云,似瞬间被骄阳晒穿,沁入肌肤的寒冷,也褪了下去。

他呼出一口长气,唤住了林钧:“崽崽没死,刚吃了小米,又拉了一泡屎!”

林钧脚步一顿,转过身,朱祁镇手中的灯笼清楚映出林钧一脸失望——

朱祁镇:“……”

崽崽若是个人,这两个家伙只怕是血海深仇。

林钧待朱祁镇走到身边,和他并肩,方再次抬脚,同时十分自然地问道:“那皇上为什么难过?”

朱祁镇脚步一顿,难过一词准确击中了他的心扉,他模糊地想着,原来他是难过啊。

朱祁镇沉默片刻,讲的却是他和朱祁钰的小时候:“我和祁钰只差一岁,小时候,他和我一起读书,太傅却从不检查他的功课。”

“我九岁登基,祁钰八岁,太后和几位阁老给他拟了郕王的封号,他悄悄告诉我,他不喜欢郕这个字,因为难写,我们约定,两个人的时候,我就叫他成王。”

“成王败寇,他很喜欢。”

“后来长大了,我们各自娶了妻,关系反倒更好了,见深先出生,他来恭贺,我亲手把见深交到他手里,让他沾沾喜气——”

“一年以后,见济出生了,他欣喜若狂,说都是沾了哥哥的光。”

朱祁镇沉浸在回忆中难以自拔,他年少时的亲人,其实只有母亲孙太后和这个弟弟。

母亲过于严厉,弟弟和他只差一岁,他内心,和弟弟反倒更亲近一点。

朱祁镇不知说了多久,两人坐在帐外袁彬亲手打造的长椅上,月光如水银泻地,冷冷清清的照在二人身上,像是他们在瓦剌的生活,看似繁花似锦,实则如覆薄冰。

朱祁镇终于停了嘴,沉默半晌,方苦笑道:“钧哥儿,我的弟弟,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,是真的不想我回家呢。”

林钧心中叹气,玩个明君养成,一天怎么没完没了的心魔关!

他想了想,没有直接劝朱祁镇,开口道:“皇上,我给你讲个故事吧!”

收拾完毕,刚好走到帐旁的袁彬哈铭几人,立刻转身:“锅好像还没安置好,我再去看看!”

“同去同去。”

林钧:“……”

他也不是每次都讲鬼故事的好么!

他懒得理那几个胆小鬼,直接讲了起来:“在臣的家乡,有这样一户人家,父母种田,养活了两个兄弟,兄长读书读得很好,父母却偏爱小儿,硬是叫哥哥退学回家,种田供小儿子读书。”

朱祁镇皱了皱眉:“怎有这样的父母!”

林钧摇了摇头:“也不能全怪他父母,家贫供不起两个儿子,只能选择牺牲其一。”

他顿了下,反问道:“皇上,若是你,是会让已经可以帮忙种田的长子退学,还是让年纪尚幼的小儿退学?”

朱祁镇一时语塞,怎么想,似乎都是个死局,他一时代入其中,竟颇有些感受到那对父母的痛苦。

林钧却笑了起来,“其实还有一个办法。”

朱祁镇立刻追问:“什么办法?!”

林钧扬起双眉:“看皇上喽,若是天下大治,百姓家家藏金纳银,自然就供得起两个儿子了!”

朱祁镇一时怔怔,他一点都没想到,兜了一圈,最后竟着落在了自己身上,他的双手渐渐握紧成拳,心中默默诵道:

大治!

林钧笑眯眯地看了眼朱祁镇,很好很好,经过这几个月的潜移默化,小朱同学,已经从当初那个看到百姓受苦,本能装聋作哑,变成了现在有理想有追求的样子了!

他继续道:“结果哥哥种地种得很好,又尝试经商,渐渐攒了点钱,弟弟却一事无成,父母就叫他把积蓄拿出来,给弟弟盖新房,娶媳妇!”

“完全不管哥哥已经过了适婚之年!”

朱祁镇腾地站起,面现怒容:“世上竟然有这样的父母!”

林钧心道,还不少呢!

只不过,在后世,这被欺压的往往是家中长女,还有个专门的名头——扶弟魔!

他悠悠道:“皇上,你看,父母尚且如此,何况弟弟呢?”

“这世上,并不是每个人,都有父母,兄弟的缘份的。”

“对方已弃你如敝履,你又何必恋恋不舍!”

朱祁镇如遭当头一棒,喃喃道:“弃我如敝履……”

半晌,他一脸大澈大悟:“是我执着了,钧哥儿,你说的对,他不以我为兄,我又何必把他当弟!”

朱祁镇解开心结,眼前乌云散去,整个人顿时清明起来,他清醒地道:“皇弟不欲我归,朝中不少大臣却屡屡上书,欲使我还朝。”

“归根到底,我在瓦剌一日,就是大明一日之耻!”

朱祁镇越说,越是冷静:“我们可在这一点上做文章,就让这次过来的三位边将,代为转述!”

“其一,让朝中众臣明白,也先之诚意!”

朱祁镇看向林钧,脸上笑容浮现:“方才酒宴上,也先言,可归还土木堡诸臣及将士,且可不要牛羊!”

林钧又惊又喜:“当真?!”

他一诺千金,一直把当初许下的每个军士五百只羊,当做自己的债务。

现在突然就无债一身轻了,怎能不高兴!

朱祁镇点了点头,也很高兴:“他是这么说的!”

他又道:“其二,把我们的处境,告之众臣,只言苦,诸如众人宿于一个帐篷,每日只得牛羊肉,饮食甚是不惯。”

“每日辛苦劳作,供伯颜帖木儿一大家子饮食!”

最后一句话引得林钧侧目,他忍不住说了一句公道话:“皇上,最后这点,有点不妥吧?”

伯颜榜一,多好的人啊,直接把家里的储藏间对他开放了,林钧已经吃过熊掌鹿筋了,不得不说,熊掌比猪蹄要厚实许多,炖的足够软烂后,确实好吃!

朱祁镇很是理直气壮:“难道朕辛苦种的菜,不是被他吃了?!”

朱祁镇又摆了摆手道:“无妨,伯颜不在大明生活,纵有些风言风语,也影响不到他。”

林钧:“……”

小朱同学人还怪好的咧,想的还挺周到!

朱祁镇沉吟片刻,满怀希望地看向林钧:“朕只想到了这两点,钧哥儿还有什么办法?”

林钧苦笑:“皇上想的很周到了,臣还能想到什么!”

朱祁镇脸上不免有些失望,“朕只是觉得,钧哥儿每次,都能提些让人耳目一新的法子——”

林钧:“……”

突然感受到了来自养成对象的压力怎么破!

《养成角色成长太快,精神食粮跟不上了怎么办!》

他拼命思考,大脑高速运转下,还真叫他想出个法子,“我们可以让也先的求和之心,更强烈一些!”

朱祁镇兴致勃勃:“怎么更强烈一些?”

林钧却卖起了关子:“容臣先保个密!”

他轻咳一声:“对了,皇上,刚才那个故事,还有后续。”

朱祁镇一怔:“什么后续?”

林钧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:“哥哥给弟弟娶了媳妇后,心灰意冷,离家去外地做生意,却遇到强人打劫,银钱尽失,他落魄地回到家中,弟弟却对他冷嘲热讽,将他赶出了门。”

朱祁镇一脸阴沉沉:“做弟弟的,果然都不是好人!”

林钧默然片刻,方道:“哥哥非常生气,趁夜潜入弟弟家中,却被弟弟发现,反失了性命。”

“几天后,弟弟的小儿子吃饭时数次抬头,终于忍不住问,‘爹爹,你每天背着伯伯做什么?’”

朱祁镇直接从椅上弹了起来,瞪向林钧:“钧哥儿!亏我如此信任你!”

林钧微笑,有的故事,开始确实不是鬼故事,讲着讲着,就变成鬼故事了呢!

当天晚上,众人简单洗漱上炕就寝,袁彬哈铭几人忙了一天,累的几乎倒头就睡,朱祁镇却在黑暗中突然开口道:“朕给你们讲个故事吧!”

不待众人有所回应,他自顾地讲了下去:“有一家农户,父母并兄弟二人——”

……

第二天一早,袁彬哈铭几人起床,彼此看看,人人眼下都有个黑眼圈,不由相视苦笑。 千防万防,防着林钧,却没防住皇上!

返回