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章11(1 / 2)

叶梦荷和祈飞走出美术馆,天空仍飘着细细的雨丝,这场雨从昨夜开始,就一直下个不停。

祈飞撑起伞,心思仍放在方纔所看的摄影展上,热切地评论:「有些作品真的好,但也有些是滥竽充数。说实话,看到那些东西,让我对自己更充满了信心,有一天,我的作品将会在全世界最大、最具权威的美术馆展出,让全世界的人都为了我的作品而感动!」

他眼中那抹耀眼的神采,是叶梦荷从不曾见过的,如此真、如此执着,却不是为她……看着她怔忡的脸,他略带指责地数落她:「怎么了?从刚刚你就心不在焉的!」

「我一点也不懂摄影。」

他了解地点头,甚至带点沾沾自喜的骄傲。「摄影是门相当高深的艺术,不是每个人都能懂的。」

叶梦荷老实地脱口而出:「而且我一点也不喜欢摄影。」

他丝毫不在意地耸耸肩。「那又如何?」

「你难道不希望我们两个有共同的兴趣?你难道不希望我认同你最重要的梦想吗?」

他无所谓地摇头,讥笑她的傻气。「我们是两个独立的个体,你有自己喜欢的东西,我也是,这种事强求得来吗?」

叶梦荷霍然明白了。祈飞是个天生孤独的人,他酷爱着寂寞,因为如此,他便可以摆脱感情的束缚;而她呢?她只是个传统得不能再传统、渴求着爱与付出的女人。她所要的,祈飞永远无法给她。

她停下脚步,专注地凝视着他,轻轻地问:「你曾说过摄影对你而言,比任何东西都要重要,那包括我吗?」

祈飞有些不耐地蹙起眉头。「梦荷……」

「回答我,干干脆脆地回答我好吗?」她执着地追问。

无奈之下,他只有点头。「好,包括你。我绝不会为了任何人,放弃我的梦想。」

他给了她十年前同样的答案,当时她曾为此而伤透心;但现在,她竟然只是平和地接受,一点也不意外,更不伤心。

她静静地问:「那你为何要为了我而回来?」

他没有直接回答,反而藉此机会告诉她:「梦荷,我回来两个多月了,国外还有许多事情等着我,我已经订了回美国的机票,下星期就走。」

这情境彷佛又回到了十年前,他独自下决定,而她永远是最后一个被告知的人。

「你要去多久?」她平静地问。

「我不知道。」他再度给了她如同十年前一样的答案。

「你从来不问我愿不愿意跟你走,你也从来不在乎我要甚么吗?」她的嗓音不愠不火、不疾不徐。

事实上,她并不真的想得到问题的答案,因为答案早己在她心中,而她也不再在乎了。

「梦荷,别让我失望。你不是一个爱抱怨的女人,否则我现在绝不会在你身边。」他性感的唇边漾出一抹笑意,看似玩笑,但眼中却明显带有一丝认真的警告。

叶梦荷知道,其实一切都没有改变。无论祈飞究竟为甚么赶回来阻止她嫁给浩唐,反正那绝无关乎「爱」。祈飞把所有的爱都给了自己,无力再爱任何人,包括她。

「祈飞,你想要的是一个不会抱怨,甚至无所求的傀儡娃娃,而我不是!」一反平日的温柔,叶梦荷脸上流露出从未有过的坚决。「对于爱情,我渴求得很多很多,几近贪心。」

「梦荷,别这样——」

她摇头打断他的话,有些突兀地问:「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初识那天的情形?」

他悻悻地耸耸肩。「那么久以前的事,你不会奢望我还记得吧?」

「我倒记得很清楚。」记忆像潮水般袭来,她幽幽地轻诉:「那也是个阴雨霏霏的午后,像现在一样,我独自站在雨中暗自垂泪,而你拿着伞走向我;从那一刻起,我就爱上你了。你给了我最渴求的温暖,我以为……你会永远为我遮风挡雨,我将再也不会孤独了,结果呢……」

她的声音渐渐隐逸而去,那曾是她最美丽的记忆,但也是为了它——祈飞偶尔为之、极为短暂的温柔,她付出了十年岁月作为代价。此刻,她难道还要再多等一个十年,或二十年吗?

不,她一刻也等不下去。她之可以一等十年,是因为她以为自己真的爱他,但此刻,她心中填满了浩唐的身影,她再也无法为一个盲目崇拜多年的男人、一个根本不在乎她的男人,而多等任何一秒钟。

「其实,我早已不再需要你为我遮风挡雨了,因为,我已经找到一个愿意与我朝夕与共、并肩对抗风雨的男人了。」她坚定地走出他的伞下,意谓着她已永远走出他的生命中。

「梦荷,回来!」他没有走近她,只是朝她伸出手,几近命令地要求。

她毫不犹豫地摇头,纷飞的雨淋湿了她,但她却一点也不觉得寒冷,反而绽放出灿烂如朝阳般的笑靥。

「我不再爱你了,不,应该说我终于摆脱了对你盲目的崇拜。」澎湃的情潮在心头翻搅,叶梦荷快乐地宣誓:「我真心爱的是浩唐!」

看着叶梦荷那愈来愈飘离的眼神,祈飞可以感觉到他已抓不住她;这种失败的感觉令他痛恨,使他决心要挽回叶梦荷。

「你等了我十年,你不会永远等下去的!当我完成了梦想、当我年纪渐渐大了,我会有渴求安定的一天,只要你肯等,早晚会等到完完全全的我,到那时,我会永远守着你!」

他走近了一步,她立刻退了一步,避开他伸过来的手,斩钉截铁地对着他摇头,再一次宣誓:「我爱浩唐!」

挫败令他失控地低咒:「该死的!你不会傻得放弃我,而去选择邱浩唐那个凡夫俗子吧?」

「对,浩唐他只是个凡夫俗子,正好适合我这个再平凡不过的女人。」她脸上带着幸福沉醉的笑靥,毫不迟疑地转身离他而去。

「梦荷!」

他冲动地开口留住她,一股即将永远失去她的落寞瞬间充斥在心头。或许,他终究是有点在乎她的……「祈飞,谢谢你,因为你,我终于解开了心底的那一丝遗憾,并且知道自己有多爱浩唐,真的谢谢你!」叶梦荷凝视他的眼中,充满了真挚的感激。

面对叶梦荷那柔柔的笑容,望进她那双闪动着奇异光芒的双眸,祈飞发现,他从没见过如此炫目、耀眼的叶梦荷……在这奇异的一刻,怒气和自私的情绪全消逝不见了,只剩下一丝内疚。

跟他在一起的梦荷,从不曾如此刻这般的美丽、快乐。对一个为他无怨无尤付出这么许多的女人而言,今天他所能做的,也只有……放她自由。

「梦荷——」他再次唤住她,对她绽开一个真心的微笑,温柔地轻诉:「我祝福你永远快乐!」

他的话、他诚挚的模样,令叶梦荷感动得热泪盈眶。他这最后的温柔,正是叶梦荷衷心盼望的祝福。

「我会的,我一定会幸福的!」

含着泪、淋着雨,叶梦荷的心却从不曾如此刻这般的温热,她坚定地向前走,知道自己再也不会迷路了。

***

「艾苓!」祈轩不敢相信地瞪着眼前的她,真拿不定主意是该活活掐死她,还是紧紧将她拥进怀中。

「嗨!」祈轩的反应,令艾苓忍不住绽开甜美的笑颜;毕竟祈轩还是关心她的。

她还来不及说话,循声而来的祈威和叶梦荷,立刻露出和祈轩一模一样的反应,接下来,她那双可怜的耳朵只得被迫忍受一连串带有深深关切的炮轰和指责。尤其是祈威——程羽蝶说的一点也没错,他生气的样子,真像一只喷火的恐龙。

「你还笑,你还有脸笑!」祈威咬牙切齿地对着她低嘶。

「哎哟!你们先冷静下来听我说!」艾苓忍无可忍地尖叫,总算换得了一点的平静。

「我现在人不是好端端地站在这吗?放心,我不是鬼魂,我没被人砍死。」她笑吟吟的。「而且,我这次回来是因为麻烦已经摆平了,特地回来教你们放心的。」

他们三个面面相觊,一脸怀疑,显然根本不相信她。

艾苓无奈地轻叹口气。唉——她能怪谁呢?谁教她素行不良,信誉不佳,活t该没人信任她。

「是真的!」她强调地加重了语气。「事实上,这阵子我都住在羽蝶家——」

「羽蝶?」祈轩不敢相信地惊呼,脑海中立刻浮现出这两个女人那种水火不容的激战场面。

「别那么惊讶嘛!」想到她和程羽蝶之间的转变,艾苓反倒忍不住笑了起来。「我跟她是不打不相识。羽蝶那张嘴实在坏得可以,但那颗心却比任何人都好!我们俩现在可以说是情同姊妹,我已经忍不住把她当偶像一般的膜拜了。」

「艾苓,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嘛?」叶梦荷好奇地追问。「你快说啊!」

「好,我说。」她走向祈威,敛起笑容,一脸认真地看着他。「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幸运?羽蝶真的好爱你!你想嘛,我跟她非亲非故,她干嘛帮我?这一切还不是为了你。她不忍心让你为了我的事,搞得自己焦头烂额,负债累累,所以才会要我偷偷离开,住到她家去。」

她的话,让祈威不知该如何反应。他的内心,激起了犹如狂风暴雨般的波涛;他的眼中,流露出既欣慰又后悔的复杂情绪。当然,还有爱!

羽蝶——他实在不晓得该如何对待这个既让人生气,又教人无限爱怜的她。

艾苓很满意看见祈威自然流露而出的真情,但……他还得再经过一个「小小」的考验。这可是她今天回来最重要的任务。

她垂下视线,隐藏差点忍不住露出的笑意,故意幽怨地叹了口长长的气。

「羽蝶拿出了一千万,替我还了债务,但你知道吗?那可是羽蝶的『卖身钱』——」

「你说甚么?」祈威急急地打断她,激动得捏住她的手臂。

忍住痛,她继续说:「羽蝶的老爸可不像她那么好心,怎么可能拿钱出来帮助我这毫无关系的人嘛!最后羽蝶没辙了,为了要她老爸拿出一千万,只得任她老爸将她『卖』给大客户的儿子。」

祈威缓缓放开她,活像被人狠狠捅了一刀,心痛得已无法反应,那无力的模样,就像个垂死之人,了无指望。

艾苓一鼓作气地说:「那对羽蝶而言,真的是一桩买卖!她告诉我,拍卖台上的奴隶是无权选择主人的。羽蝶每次提起未来将跟她共度一生的男人,就一副嗯心欲呕的模样,可是她还是倔强得决定履行婚约;她说……反正祈威误会她、辜负她,嫁给任何男人都一样——」

「我绝不会让她这么蹭蹋自己的!」祈威硬生生打断她。他不再显得无力或无助,脸上闪动着无坚不摧的强硬和决心,话一说完,他便转身离去。

「好了!任务成功!」艾苓立刻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。

「艾苓,你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?」祈轩急急追问,总觉得艾苓在使心眼。

艾苓一副深受污辱的模样。「你是在怀疑我说假话,还是怀疑羽蝶没那么好心?」

「我相信羽蝶可能这么帮你,但是……」叶梦荷沉吟地推敲:「但我不相信羽蝶会逆来顺受,就这么出卖自己的婚姻。」

「我也是。」祈轩立刻附和,完全无法将活力十足的程羽蝶,幻想成是满怀心碎的深闺怨妇。

返回