88(1 / 2)

作坊建成之际,春台县的老酒头赵老爹,也跟着新的一批果子酒,一道风尘仆仆地到了盛京。

他接了东家的新吩咐,要用面前的莲花,再酿出一种新酒来。

同时也要为那一直搁置,但总要结案的“真假果子酒案”,到衙门作证。

东家还说,要是莲花白顺利酿出,就替他们父子三人消去贱籍,签正经儿雇契,再不与人为奴。

赵老爹早就麻木的一双眼,看向面前熟悉的家伙事时,如鹰一样锐亮。

端午后的第一场雨到来,路过水洼,会看见其中飘荡着一根一根简短的五色绳。

有贪玩的小儿伸手捡起,再刻意用脚踩出大大的水花,溅得满身泥泞,一转身就被家里人抓住,屁股挨了巴掌,一顿鬼哭狼嚎。

秦夏经过,默默揉耳朵。

他今日出行,是为了去铜匠铺子看自己定制的锅。

谭铁匠之前替秦夏做棉花糖机,得知秦夏想定做铜锅,就给他介绍了自己的本家兄弟。

他们兄弟三人,铁匠、铜匠、金银匠,连铺子都开在一条街上。

而那谭铜匠呢,看见秦夏是喜忧参半。

喜的是这位主顾出手大方,忧的是活不好干,钱不好挣。

就说这铜锅吧,打了半辈子的锅碗瓢盆,他从没听说过要在锅里加一道隔板的!

这板子还必须弯成好似太极图当中那一道线的形状,问理由?

理由就是那样好看。

埋头干了几日,他总算做出两口满意的鸳鸯锅,这才使唤徒弟去和光楼请人。

秦夏到了地方,看到成品,现场验证。

两边加水,一边是清水,一边滴墨汁,静置一刻钟再看,左右并无混淆的迹象。

再拿起来屈指一顿敲打掂量,颇为满意。

“有劳谭师傅,这样的锅,再打二十口。”

铜锅的价格高于铁锅,加上秦夏精细的要求,连带样品在内,二十二口锅,花了小百两银子。

后续的铜锅需要工期,他付了定钱,先拿着样品离开。

回到食肆,他叫上高阳进灶房,传授如何做一锅香飘十里的火锅底料。

大多数人总觉涮锅子应当在冬天吃,他偏要另辟蹊径,在盛夏之际,推出鸳鸯锅!

秦夏搜罗的香料,一样一碟摆在灶台上,光辣椒就不止一种,挤挤挨挨,琳琅满目。

做事的婆子进来看稀奇,发现大多数都不认识。

“不像是进了灶房,倒像是进了中药铺子。”

实际里面的一部分调料,确实是秦夏从药铺买来的,像是白蔻、砂仁、草果、荜茇、良姜……

懂得用这些做菜的厨子太少,反倒去药铺买更方便。

“这样的底料,炒一次能用好几天。”

秦夏提起锅铲,开始教学。

辣味的火锅底料,需用牛油。

牛油是从荣县买来的,足足一大坛子,杂质极少,凝固后色泽雪白。

牛油入锅,渐次融化,葱姜、洋葱入锅炒干后捞出,再放白酒泡过并捣碎的混合香料,烩出一锅十几味芳辛调和出的激香,让人很难用简单的几个词概括。

可想而知,想要光靠一条舌头,复原出这么一道锅底配方会有多难。

接下来,花椒、豆豉、豆瓣、辣椒依次下锅,红油释出,风味愈浓。

收尾时放冰糖、醪糟,可将冲鼻的辣味略略平衡。

如此制成的底料,待其凝固后分割成块,就可以用来煮火锅。

秦夏定做鸳鸯铜锅,是考虑到大多数人对牛油辣的接受程度,另一边不辣的锅底,起步阶段做了两种,分别是菌菇汤和番茄汤。

如若有一口辣都不想吃的食客,也可直接选这两种汤底填入。

菌菇汤鲜美、番茄汤酸甜,哪怕单喝都是极开胃的。

再看能下锅的食材,可就更多了。

从肥牛、肥羊、五花肉卷,到鸡圆、鱼圆、手打虾圆。

从毛肚、鸭肠、脱骨凤爪,到豆腐、豆皮、鲜嫩豆花。

酒楼专门准备了一套点火锅用的“签筒”,将各色食材写在其上,一头涂上红漆。

食客要哪种,就将写着对应食材的木签翻转,红漆朝上,后厨自当根据签筒上标明的桌号,迅速上菜。

除了形式和口味,鸳鸯锅还以“鸳鸯”之名走俏了一把,起因是一桌士子来此用餐,兴之所至,欲赋诗一首。

秦夏当即命人备了笔墨,指引他往酒楼的一面白墙上写。

题壁作文,素为这群文人所好,为首的一名挥毫泼墨,写下一首专属“鸳鸯锅”的七言绝句。

又因读书人多喜风流,词句间还借“鸳鸯”的比喻,将这道锅子上升到了“有情人必吃”的高度,实在出乎秦夏意料。

秦夏对诗的鉴赏力有限,唯独能品出其朗朗上口的韵律。

现成的广告词有了,他这个当掌柜的心思活络,半点不浪费,掏了一大把铜板和糖果子,让伙计出去教市井小儿们背会这首诗,谁能倒背如流,就发五文钱和一颗玉晶糖。

皮猴子们学习的劲头瞬间空前高涨,学会了以后,就忍不住四处念叨,踢皮球、玩沙包、跳房子的时候,嘴里都念念有词。

很快一首《记鸳鸯锅》传遍南城,还有往北城和外城蔓延的趋势。

后来慕名而来的食客里,果然多了不少一边吃锅子,一边眉目传情的小年轻,个顶个的嘴唇被辣得红艳艳,看起来十分“真情流露”。

秦夏蹭自己的热度,顺道推出配套的“鸳鸯饮”,实际就是鲜榨石榴汁,开胃又解辣。

爱喝“鸳鸯饮”的除了酒楼食客,还有当朝督公。

谁让石榴酸甜适口,可解他孕期的反胃不适,还有“多子多福”的好意头。

这道饮子不久后传入宫中,端上了东宫的膳桌,因其开胃的功效,每天许太子饮上一盏,太子很给面子,每每如愿喝罢,都乐意多吃几口饭。

他现在极喜欢他的大伴儿,因为大伴儿的出现,就等于甜甜的糖果子、宫里膳房不会做的新奇点心,以及各种各样,来自九州四海的好吃的。

而且大伴儿身上香香的,未语三分笑,相比他那几个总是板着脸的老师,实在是更讨这半大孩子的欢心。

忙了半个多月,东厂总算将长乐侯府的“小辫子”厘清,送呈虞九阙的案头。

这些所作所为,足够长乐候的爵位再削一级。

但新帝不是先帝,惯用打一巴掌给一甜枣的手段,他保留了长乐候的侯位,反手将薛齐贬为庶民。

这么一来,长乐候还是侯爷,只是这侯爷的头衔,到他埋进土里时就宣告终结了,侯府的下一代,连个长乐伯也捞不着。

薛齐案落定,真假果子酒案和这个一比不值一提,南城兵马司本都想轻轻拿起悄悄放下,然而东厂却不给他这个机会。

分明最早不让他们抓人的也是东厂,现在要他们公开断案的也是东厂!

秦夏携酒头赵老爹,带着一票证物上了公堂,太平阁掌柜供认,他们的果子酒都是通过行商买来的,出处正是平原府,压根不是什么私酿。

秦夏接受了赔偿,并要求太平阁在自家门口张贴告示,说明构陷始末。

围绕秦家果子酒的“假酒”疑云被彻底击破,侯府失势,太平阁关张歇业避风头,与虽规模不大,却成日爆满的和光楼恰成一落、一起之势。

这个关头,虞九阙又带来一个消息。

当时从侯府解救出来的丫鬟阿锦,很有可能是高阳走丢多年的女儿。

虞九阙还是在亲往兵马司旁听审案时, 见到了眉心有胎记的阿锦。

他一下子想到高阳丢失的姐儿,事后暗中命人去调查阿锦身世与年岁,一一对应, 愈发觉得是同一个人的可能性颇大。

在确认至少有六七分的可能性后, 他才把这消息通过秦夏, 递到高阳的面前。

相认之日很快到来。

由于薛齐强犯阿锦未遂, 将人失手重伤一案, 已经得了那日同在屋内的两个侍妾的供词。

阿锦既是苦主,又神志不清,结案后就被送往了城内慈济院暂时安置。

大家发现, 只要不在她面前提及薛家人和薛家事, 她就会默默干活, 和常人无异。

慈济院的管事婆子也颇为喜她, 打算日后就留她在这里做事,饿不着,也不会受欺负。

她只是没想到,阿锦还有亲人。

返回