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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他们心目中,加牛乳的茶要么是茶寮中茶博士炫技的花样,不堪一喝,要么就是专属于北方蛮族的口味,腥膻粗陋。

秦夏思索再三,做出一个决定。

“咱们拿出来一些,赠给食客们试饮。”

虞九阙和柳豆子听了,都赞成这个方法。

最早他们摊子上推出新的吃食,都是用试吃打开的销路。

没道理换成奶茶,这条路子就行不通了。

“只是要用什么做试饮的容器?”

吃食可以用竹签穿起,拿着就能吃,可奶茶定然要用个东西盛放才可。

他们准备了竹杯,却没有刷洗后反复利用的条件。

还是柳豆子灵光一闪。

“小夏哥,嫂夫郎,你们觉得用五行糕的模子成不成?”

五行糕的模子?

秦夏顺着柳豆子指的方向看过去,蓦地一笑。

“还是豆子机灵,你我怎么忘了这个?”

五行糕的模子正好是一个个现成的小碗,而且五行糕都是虞九阙托着碗底,小心脱模后直接卖出的,都是干净的,现下已经空出了四十个左右,完全可以直接拿来用。

加之个头不大,倒两口奶茶就满了,正适合给人拿去尝个味道。

秦夏相信只要喝过奶茶的人,十个人里总要有一两个买的。

这两罐奶茶虽用的是好茶叶,乃是出产自宁州的红茶,可用量并不大,平摊一下,两罐里能卖出一罐就足以回本,除此之外每多卖一杯,便是小赚。

为了保温,他们没有事先盛出来,而是只要有人路过,或是购买别的吃食,便顺嘴招呼一句。

尤其当来人是女子、哥儿或是带了孩子的家庭时,语气更为热切。

“新上热奶茶可要尝尝?试饮不要钱,好喝您再买。”

事实证明,很少人能面对“不要钱”三字而不心动。

“当真不要钱?是什么味道?”

三个结伴出游的小娘子在食摊前驻足,看得出她们都是出身普通人家,却也为这一晚努力装扮过。

在灯光的照耀下,面颊上的胭脂透出好看的光泽,看向食摊的目光则是闪烁着向往之色。

她们都未曾成亲出嫁,平日里大都在家里帮着分担家事,加上家境平平,少有能有这等攥着零花出来游玩的机会。

就算是出来了,也十分宝贝兜里的一小串铜板,不敢轻易挥霍。

“不要钱,我给您几位盛一份。”

虞九阙揭开陶罐,将沽酒用的竹勺沉入其中,填满了四个小碗。

“这是用红茶、牛乳与糖一起熬制的饮子,味道香甜,喝过就知道了。”

站在最右侧的青衫娘子率先接过第一杯,她柳眉微蹙,先举到鼻子前嗅了嗅。

“确实有茶味,也有奶香。”

另外两人也都将信将疑地端起了小碗,像小动物似的闻了两下,才敢小口去喝。

很快她们三人的看法就达成了一致——这个奶茶,好喝!

问过之后得知五文钱可以买一竹杯,竹杯还能带走,听起来并不贵,这三个小姐妹遂各自数了五个铜板买了一杯,端在手里开开心心地走了。

赠送试饮的办法确实不错,奶茶很快以这样的方式卖出去了十几杯。

按照时辰来算,夜愈发深了。

但前后街市仍亮着绰绰灯火,恍如人间不夜天。

虞九阙清点了一下剩下的食材。

“还剩两笼屉五行糕、八份拇指生煎、不到二十个鸡架,元宵也尚余十几份……”他把这些记在心里后,问柳豆子道:“柳兄弟你呢?”

柳豆子扫了一眼存货,答道:“我这边还剩一板豆腐,鸡汤豆腐串……大约还有三分之一。”

说罢笑道:“今晚生意是真的好。”

他可是带了足足三板豆腐来,第一次卖得这么快!

三人都累得不轻,趁着这会儿人流没有先前那么旺了,便交替着在杌子上坐下歇一歇腿脚。

秦夏隔着布兜摸了摸虞九阙的手炉,总觉得热度不够,替他重新拨了拨。

炭火上原本即将寂灭的火星重新燃起,虞九阙也往秦夏的怀里递了递,让他也暖一暖手。

“我用不着。”

秦夏笑着快速牵了一下小哥儿的手,后者发觉秦夏的掌心和自带火炉一样,热而干燥。

他情不自禁地蜷起手指,任由秦夏的十指将自己的手背包裹。

在他看来,可比手炉温暖多了。

此刻,远处。

板桥街一端的桥头旁,正立着几位装扮富丽的公子与小姐。

为首的公子身披云白色大氅,样貌颇为清秀,加上通身气派,吸引了不少过路人的目光。

他正笑着同身边一名神色清冷,眉眼却耀如春华的女子讲话。

“三妹妹当真不同我们一道去常悦楼?常悦楼顶层的雅阁一座难求,登顶后可赏满城灯火,一年只此一回,错过岂不可惜?”

被称作“三妹妹”的宋府三小姐宋冬灵伸出满涂蔻丹的玉指,随意地拢了一下缎地绣花斗篷的开襟,牵出一抹姑且只能称之为礼貌的浅淡笑意。

“多谢二爷好意,只是小妹觉得夜色已深,通身倦了,想着还是早些回府,免得强行去了就要提前离席,反而扰了二爷和四妹妹,以及琦哥儿的兴致。

男子闻言似乎颇为遗憾,但最终也只得道:“既如此就不强求二妹妹,那我们几人便先行往常悦楼去了。”

临走前,站在男子身边的另一名女子回首看了宋冬灵一眼,浅笑道:“三姐姐回府多半要去探望大爷的,记得也帮我们兄妹三人问候一句,只可惜大爷出不来府,不然咱们兄妹五人才算是团圆呢。”

女子皮笑肉不笑地看了她一眼,微微抬了抬唇角,实则多一个字都欠奉。

目送三人重新乘上马车离开,宋冬灵收起面上笑意,满面嫌弃。

“真是晦气,好端端的一个上元,偏生不得不和这几个人凑在一处。”

宋府是商户,虽富贵着锦,却没有那么多规矩。

故而在家吃完上元家宴,宋老爷就乐呵呵地许了膝下几个儿女上街去赏灯游乐。

原本宋冬灵托辞想在家陪宋云幕,也就是她嫡亲却多病的大哥。

父亲本来都答应了,结果偏偏郭姨娘多了几句嘴,令宋老爷觉得自己这个三女儿成日里围着病气沉沉的大儿子转,并非什么好事,愣是把她给“赶”了出来。

宋冬灵忍了半个时辰,总算趁着方才的时机和那三人分道扬镳。

郭姨娘明明就是个姨娘罢了,和大多数姨娘一样,空有美貌却出身平平。

偏生自从母亲去世、大哥抱病,此人就盯上了正室夫人的位子,把父亲哄得团团转。

生了儿子不算,后来又添了一个女儿和一个小哥儿,这还不算小哥儿之后还有一个小产了的婴儿,足见其多么受宠。

宋冬灵看不惯父亲宠妾灭妻的做派,哪怕她的母亲,也就是父亲的正妻已去世多年,也不是一个姨娘上位的理由!

与此连带的,他们两房的兄弟姊妹也远没有在父亲面前表现出的那般亲切和谐。

宋冬灵的贴身丫鬟小怜搓了搓被风吹红的手,看了一眼停在后面不远处等待的暖轿,询问道:“小姐,咱们这就回府?”

眼看宋冬灵要点头,小怜忍不住劝道:“小姐,咱们这才出来没多久,这会儿回去,怕是老爷又要念叨您呢。”

宋冬灵听出她的弦外之意。

自己的父亲生意繁忙,其实没那么闲,怕的是郭姨娘那个挑事精,趁着吹枕边风的时候添油加醋。

反正这些年她也没少背后编排自己和大哥,说什么自己性子愈发孤僻古怪,一门心思想把自己赶紧嫁出去。

她迟疑一瞬,实在是不想因此节外生枝。

自己是不怕郭姨娘那个长舌妇,怕的是事情难免传到大哥那里,徒惹他担忧。

“那就在这附近随便转转。”

小怜见她松了口,打量四周一圈,建议道:“小姐,这里往前走就是板桥街了,咱们不妨去那边转转?”

宋冬灵昔日也是爱玩爱闹的性子,三天两头地出府,甚至缠着父亲去铺子时都带着自己。

后来大哥卧病数年,她常在病榻旁侍疾,渐渐便极少出门了,即便如此,她自然也知晓板桥街是县城数一数二的繁华地。

“也罢,来都来了。你也帮我留意着,要是有什么新鲜东西,也能带回府让哥哥瞧瞧。”

二人旋身走向暖轿,小怜将其扶进去最好,又将挡风的轿帘盖严,这才吩咐轿夫启程。

不多时暖轿汇入板桥街的人流,到底不如步行之人走得快,好在宋冬灵本就是为了拖延时间而来的,也不觉得厌烦。

伴随着轿子的轻轻摇晃,时而有人声传入。

“我就说早些来,你看,玉米味的五行糕我都没买到,就晚了一步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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