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七章 痛说革命家史17(1 / 2)

一附院神经内科共有四个专业组,其中三个组的医生配合都很好,但也有一个组比较特别,张芸曾经跟李越介绍过,这个组也不要去管了,因为这个组的负责人方思齐,不只是我们公司的人,几乎所有的代表都不受她待见似的。

这位方思齐教授是个南下干部的子女,部队大院里长大的,父亲在这边属于位高权重的阶层,丈夫也是一家大型国有企业的高管,家里不仅不缺钱,可以说什么都不缺。

她本人是名校出身,业务水平很高,但也心高气傲,在别人看来她简直连院长都不放在眼里,平时非常厌恶勾心斗角、狗苟蝇营,一心只想当个纯粹的医生。

李越每次到神经内科的时候,都会跟所有遇到医生打招呼。一方面是为了混个脸熟;而另一方面,除了几个主任,大家都在一个办公室上班,也分不清谁是谁、哪个组,不打个招呼也不好。

管他呢,“伸手不打笑脸人”,我又不跟你谈药品,不做宣传,只是来打个招呼,顺便还带点水果,怕啥?

李越认为,每次都跟人家说产品的事也不见得好,产品又不是新药,也不是新进的,大家早都熟悉了,几乎成了常规用药了。在他看来,获得对方对自己为人的认可,才是最好的促销。

今天他跟几个住院医生聊了一会儿,等到大家都开始忙的时候,他自己闲来无事,便从包里拿出一摞一张印着单位名称和logo的信纸,在上面随便写写画画,没来由地,默写了柳永的那首《八声甘州》:

“对潇潇暮雨洒江天,一番洗清秋。渐霜风凄紧,关河冷落,残照当楼。是处红衰翠减,苒苒物华休。惟有长江水,无语东流。

不忍登高临远,望故乡渺邈,归思难收。叹年来踪迹,何事苦淹留。想佳人妆楼颙望,误几回、天际识归舟。争知我,倚栏杆处,正恁凝愁。”

“哦?你这是喜欢柳永的词、还是想家了?”李越正写得入神,身后传来的声音吓了他一跳,回头一看,身后站着一位身穿隔离衣的高个子女人,正是方思齐教授。

方教授的个子确实比较高,跟李越差不多,至少也是一米七二、三。女的这么高的并不是很多,李越本能的反应就是:她不是广东人,不仅是个子高,脸型也不像。

方教授长着一张方圆脸,骨骼方正,下颌角转折比较明显,下巴比较饱满,当真是地阁方圆,显得饱满、大气、周正。

她的眉毛也比较浓密,大眼睛、高鼻梁,双眼皮,眉眼整体走势是向上的,平添了几分英气,细看也有一份媚感,但略显得清冷。

李越觉得她的长相有三分像林青霞,不觉有了一点亲近感,因为林青霞也是山东人。

“嗯……没有……就是……随便写写。”李越没想到她会问这个,赶紧站起来,一时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。

“喜欢柳永,那也喜欢李煜和李清照咯?”方教授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了,下巴点了一下,“坐。”

李越觉得她似乎也没有张芸说得那么难接触,就顺手递了一个广柑过去:“都喜欢,但我还算不上婉约派。”

李越其实还真不是婉约派,说起来,他更喜欢四川的苏东坡和山东的辛弃疾。“但对喜欢宋词的人来说,柳永和李煜肯定是两座无法绕过去的山峰。但是这两座山怎么也挡不住远处的苏轼和辛弃疾,甚至挡不住同属婉约派的李清照。”

“哦?似乎有些道理,说说看呐。”方教授剥着柑橘说到。

“就我个人来说,虽然比较喜欢唐诗宋词,但也并没有最喜欢哪一个的说法。苏东坡、辛弃疾、范仲淹、柳永、李煜、李清照,都喜欢。

我觉得喜欢古诗词,主要是用来表达、抒发自己当下或一段时间的心情,不需要、也没必要给自己画上一个豪放派或婉约派的符号。那样不仅会先入为主,也很有可能因为偏爱而影响了自己的现实生活。”

“哦?你这个说法倒挺新鲜的。”方教授分了一半柑橘给李越,另一半自己吃了起来,“但大多数人还是给自己加了这么一个符号,因为诗词的派性还是与性格有比较大的关系的。”

“您说得对,”李越觉得她是个清高的人,应该不太喜欢跟别人争论,也恐怕有点不屑于跟别人争论的意思,就先顺着她说了一句。然后接着说到:“我上高中和大学的那段时间很喜欢婉约派,总觉得他们都说到了自己的心里。但工作之后,就慢慢地就变了,对那些描写哀怨别离的诗词喜欢的程度降低了。

我自己认为,这是因为从小到大不断经历毕业、入学,再毕业、再入学,以及进修学习、结业等各奔东西的过程,尤其当医生的年头多了,经历过几回生死离别的场面,忽然就觉得期期艾艾的愁绪太矫情了,真实的人生并不是这样子的,也慢慢体会到,聚散离合本来就是人生的常态。

这种心态的变化,大概就是辛弃疾说的‘为赋新诗强说愁’到‘天凉好个秋’的变化吧。”

“嗯,倒也有些道理。你的字也写得不错,起码在你们这个年龄里还算是好的。写一首你喜欢的诗或者词来看看呐?”方教授吃完了橘子,从一包纸巾里拿出一张递给李越,又抽出一张来擦手。

“小时候练过几天大字,但后来没坚持下来。钢笔字是写病历练出来的,前两年医院评级,三年内的病历都要重整,我也被医务科抓了差、去重写病例,那阵子一周能用一瓶墨水。”

“哦?你也干过这些事?”方教授不禁打量了李越一眼。

李越接下来写到:“生前富贵草头露,身后风流陌上花。已作迟迟君去鲁,犹教缓缓妾还家。”

其实李越的字远不如商奇文写得漂亮,不够洒脱,但也还拿得出手,看起来比较中规中矩,横平竖直、四平八稳的。

“这是苏轼《陌上花》的第三首,”方思齐说到,“说的是吴越国的故事,‘陌上花开,可缓缓归矣’。没想到你居然喜欢这首诗。你不是做医药代表的么?怎么会对钱财有这样的态度?如果真是这么洒脱,那你还跑这么远来做什么?”

李越就把自己的经历简要地讲了一遍,讲着讲着,突然觉得自己简直有点像祥林嫂,正在向别人念叨:“我真傻,真的!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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