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 第 1 章1(1 / 2)

楔子

1163年六月,端午。皇宫外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。

“娘娘,吃点吧。”今日不是过年,但却比过年还热闹,因为今日是新皇登基的日子。

连伺候的小宫女端来的饭食都比以往丰富。许夭夭看着那一大碗蘑菇汤,里面有各种各样的滇南蘑菇,有姬松茸,虫草花,羊肚菌,鹿茸菇,红红绿绿,煞是好看,忽然忆起昔年在金山寺那一碗同样的蘑菇汤,不禁想到,当时那碗里要是有一朵毒蘑菇该有多好,她也不用今日在这里受苦了。

这个人是故意拿这碗蘑菇汤来恶心她的吗。连味道都和当年一模一样!

忽然胃里就一阵翻肠倒肚,然后直接吐了,小宫女吓坏了,跪在地上,磕头如捣蒜,:“娘娘恕罪,娘娘恕罪。”

许夭夭感到好笑,她不过才第一天伺候,何罪之有!

是了,最近这半个月,她已经换了8个丫环,不是他要换,是他帮她换的,因为她已经有七天未曾进食了,那些没能伺候好她的下人,都被发配去浣衣局了,若不是他威胁她,一旦自戕,必诛九族,恐怕她早已经去见那未曾谋面的孩儿了。

上不能悬七尺白绫,下不能投水自尽,毒药,压根就找不到,谁要是敢给她,恐怕人头不保。

绝食总可以吧,何况她也并未绝食,每日都在吃,只是吃什么吐什么罢了。这总不算自戕吧!其实今日本来不想吐的,这丫环圆圆的脸,两个羊角辫,年龄不大,让她想起昔年老家的宋婧瑜,她知道那些没伺候好的丫环都被发配去了浣衣局。许夭夭不想连累一个长得像故人的小丫头,可她是真的忍不住,她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。

她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会有眼泪,她本以为在半个月前已经流干了。

那一天是多么好的日子啊,她兴冲冲的跑去找他:“赵昚,我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和你分享。”

“你说。”他捏了捏她脸蛋。

“你猜猜?”

“你又把王岳凤收拾了。”

“不是。”

“你娘要来看你了。”

“也不是。”

“刚刚御医说我有喜了。”许夭夭忍不住了,脱口而出。

他正在专心批奏折,他的养父病重,他已经代理朝政1年了,许夭夭看见他握笔的手一滞,然后毛笔重重落在奏折上,晕开一片墨迹。

他脸色铁青:“你说什么?”

“我说我有喜了。”

她的声音不禁小了一点,因为发现他的反应并不像意料中的那样。难道是因为打扰了他的公务。

“好,我知道了。”他淡淡的说。

“我还有事情要处理,你先去玩吧。”

“可是——”只要是她主动找他,他从来都是喜悦的。今日却十分奇怪。

“我会再让钟御医给你看看。”

“那好吧!”钟御医是宫中的老人儿,医术最是高明,听说前两天才风尘仆仆从南方治疫回来,他表面这个样子,心里还是高兴的吧。或许这段时间处理朝政太累了,她看他确实没有挽留之意,虽然很不情愿,但还是先回宫了。

钟御医很快来了蒹葭宫,他一边为太子妃把脉,一边慢条斯理问道:“老臣上次开给太子妃的调养身体的药可有按时进服。”

“有啊,一直有在吃,只是最近那药味道好像比以前好了。这次换的配方深得我心,果然把我身体调养的好,才两个月,就怀上了。下来本宫会让太子好好奖赏您老的。”许夭夭笑盈盈道。

“换的配方?”钟御医顿了顿。

“是啊,本来我还想问你,可是你最近不是去南边治疗瘟疫了吗,你的小药童说的。季节不一样,药材也有些微出入。”

“哪个小药童。”钟御医挑了挑眉。

“就是那个轩儿啊。”

“王轩。”

“正是,有什么不对吗?”钟御医的神色是她不曾见过的。

“啊,没有,没有,娘娘不要多想,好些安歇,老臣这就回去向太子复命。”

晚上睡觉的时候,许夭夭竟胡思乱想了,人就是这样,别人越叫你不要多想,越容易胡思乱想,辗转间,本来初为人母的喜悦,却因为白天的人奇怪的反应而心神难安。他是怎么了,按理说这是头胎,为他会高兴的发疯,可他竟然直到现在也没回寝殿,是边境最近又不太平了吗。许夭夭心里暗暗告诫自己,夭夭,他是太子,不久后还将登临大典,不可能事事以你为重,那你不是真成祸国妖姬了,天下好不容易才承平这么些年,既然你选择了他,就要做好母仪天下的准备。思绪过重,干脆披衣起来,修书一封,给阿爹阿娘这个好消息。家中要知道,一定乐坏了,柳川师父要知道她不久后会当娘了,一定会打好多猎物给她送来吧,宫里饮食清淡,好久没有重口味的吃食了,斑鸠下酒,越喝越有,只是现在为了宝宝,应该不能喝酒了,吃点原生态的野物应该还是可以的。想着想着,过了大半夜,听到鸡叫三更,终于迷迷糊糊的睡着了。

天蒙蒙亮,许夭夭感觉床前站了个人。许夭夭蓦地睁开眼睛,待看清来人,忍不住厌恶之色:“你怎么来了。”

“小唯。”她叫了昨天那个丫环的名字。

“别喊了,你那丫环已经被我支走了。我来就是告诉你,许夭夭,你别得意,你以为赵昚喜欢你,宠你,是,你集万千宠爱于一身,他连看也不看其他人一眼,就连那史书上的杨贵妃,恐怕也不及你万一,他为了你,天雷轰顶都受了。可那又如何,很快,你就会知道痛苦的滋味。”

王岳凤站在许夭夭床前居高临下的说道。

“你到底想说什么?”

“我想说的是,他很快就会来了结你这个孩子。”

“你不会是在宫中呆久了,精神错乱了吧?要不要我向太子请旨,送你去冷宫玩玩。”许夭夭讥诮道。这女人是疯了吗,一大清早说些不着调的话来给她添堵。

“你真以为那钟御医这一年给你开的是补药。我告诉你,那是避子药,那味道许夭夭太熟悉了,你没有在深宅大院住过,不知其中味道。虽然我也百思不得其解,为何太子不想让你怀孕。所以我做了一件冒险的事,替你把药换了,你知道吗,就在昨晚,太子大怒,那王轩已被连夜处死了。”

王轩,王岳凤,许夭夭忽然想通了什么,“那王轩是你的人。”

“谁又知道呢,死无对证,我是不会承认的,你就等着自求多福吧。”她像个得胜的将军一样走了。

许夭夭虽然不相信她的话,但还是心里有诸多疑惑,昨天赵昚的反应,钟御医的话都不同平日,于是许夭夭起床梳洗,准备去见他。

许夭夭还没去,一个嬷嬷就来了。她满脸笑容:“这是太子嘱咐给太子妃的燕窝。早起吃一碗燕窝,最是滋补不过了。”

许夭夭不疑有它,嬷嬷的笑容让许夭夭安定了不少,刚刚王岳凤的话让许夭夭心神难安,这碗燕窝就是一颗定心丸,他是关心这个孩子的吧,朝政那么忙,还担心孩子营养不够,一大早就派人给她进补,想到此,一抹笑容浮现在她唇角,傻子,这孩子才多大啊。

“太子呢。怎的不见他来?”许夭夭一边吹了吹,一边问。

“太子昨夜批了一夜奏折,即使这样也没有忘了太子妃,这燕窝不烫,您快喝了吧,奴家好回去向太子复命啊?”

听了嬷嬷的话,许夭夭不疑有它,果然,他是因为公务繁忙,王岳凤太低估他们的感情了。那种拙劣的谎言都敢说。她一个字都不相信,王岳凤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,也不怕她真的一怒之下让赵昚发配她去冷宫。

那时她太年轻,还不曾体会过有一种笑——叫笑里藏刀,有一种话——叫忠言逆耳。

很快她就切身体会到了,肚子里钻心的疼痛传来,那孩子,就这样没了。一天以前才知道他的存在,仅仅一天,她就失去了他。

痛得晕厥前,许夭夭看着那封昨晚写的还未曾寄出的家书,心想,要是这是一场梦该多好,可是它又静静的躺在书桌前提醒着许夭夭,这并非一场梦。

究竟是为什么!

许夭夭醒来时,他已经坐在许夭夭床前,曾经无比亲密的人,现在只觉得陌生,许夭夭用了很大力气,才开口道:“是你做的吗?”一出声,发现自己的声音喑哑的可怕。

她心里明明知道答案,以他现在的权势,不可能有人敢动许夭夭们的孩子。他即将即位,膝下无子,她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杀了这个孩子。

他的沉默说明了一切。

“你好好休息,最近都不用去请安。”半晌,他说了句。

“为什么?”

他又不说话了。

“我问你到底为什么。”许夭夭抓住他衣袖,撕心裂肺的大喊。

“总之那孩子,不能要。”

“为什么不能要。那可是你的骨肉。”许夭夭的眼泪大颗大颗撒在他的赤金琉璃锦袍上。

一入宫门深似海,从此情郎是路人。

那之后,他努力想修复他们的关系,但是一见面,许夭夭只会反反复复质问他:“为什么要杀了许夭夭们的孩子。”

后来,可能他也烦了,渐渐的就少来了。

他不来,许夭夭就去找他,第二天,太监李公公就来下达了许夭夭的禁足令。

这个曾经用生命来爱她的男人居然会将许夭夭禁足。

许夭夭想起话本上说的:“一哭二闹三上吊。”索性不管不顾,开始模仿,她撕了条裙子的腰带,往房梁上一搭,小丫环一边抱住她,一边叫太监快去通传。

他很快来了,望了房里一眼,大概是看穿了这种拙劣的把戏,怒极反笑,“许夭夭,我不信你敢死。”他说的没错,从小她就怕疼,更怕死,没有人比他更了解,可是他居然给她下红花,他知道那天她有多痛吗,不,护心咒已解,他不会知道,想到此,一时悲愤冲上头,许夭夭一把挣脱抱住许夭夭的小宫女,一边踩在凳上往房梁上悬。

他的指尖射出一道光,剑气凌厉,布匹应声而裂。小宫女惊讶的张大了嘴巴。这是禅剑,岁月静好的日子过得太久,许夭夭差不多忘了,他除了是皇帝,曾经差点还是一个得道高僧。他已经很久没有施展过法术了。

许夭夭狼狈地摔在了地上。他丢下一句冷冰冰的:“你若敢自戕,我必诛你九族。不信,你可以试试。”然后他大踏步的走了。

许夭夭望着他远去的背影,恨极了他刚刚的话。别说九族,就是爹,娘,弟弟,任何一个人,她都不敢拿他们的性命下赌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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