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九章 再见19(2 / 2)

原来他与她一样,都受尽了苦楚与煎熬。

卫珣擦去眼泪,从带的包袱中取出一套崭新的翠缥色衣裙:“这是我找人做的。还有一套同色的,我留着自己穿。”

衣裙上绣满了星星点点的白色小花,那是夏夜盛开的菱角花,幽远仙意,雪净浪漫,却是那样轻薄纤弱,不得长久。

卫珣含泪替她换上,又取来清水与梳子,将她蓬乱的长发梳理顺畅,挽成一个柔美的发髻:“你和初见时一样美。”

阿绫知道他在说谎,但又有什么关系呢,女子这点微小的虚荣心便由它去吧。

不知过了多久,狱卒在外催促。崔世清小心地将阿绫放下,又取来薄被替她盖上。

做完一切后方对卫珣道:“差不多了,莫要引人怀疑。

分别时刻,卫珣不复先前的悲戚,脸上却泛着奇异般幸福的光芒。

他轻声对阿绫道:“再见。”

阿绫微笑颔首,目送他二人离去。

建州平南县卫氏子案人犯刑决之日,长宁城可谓万人空巷。当押送的囚车经过长街时,围观的人潮将原本开阔宽敞的道路挤得水泄不通。即便京兆府、万年县官差全员出动从旁维持,更有金吾卫高举斧戟在前叱道,押送队伍仍然举步维艰。

行至半程,突然有人打出一面大幡,上书血淋淋的几个大字:“千古奇冤”。几个贱户打扮的男子抬着一口薄棺跟在打幡的人身后,棺上竖着一块木牌:“平南县镜湖村南狄户通壮夫妻之灵”。这一行人的出现就如往沸油锅扔下一颗火星子,瞬间引爆了围观人群的情绪。

不知什么人带头,高喊“冤枉”的人越来越多,似有排山倒海之势。先前还能勉强前进的押囚队伍现在被愤怒的人们团团围住动弹不得。

混乱之下,守在外围的差役被推搡拉扯在地,被人趁乱踩了好几脚。若不是同僚相助,只怕都要命丧当场。

这还了得,分明是要造反!监刑的大理寺丞严建进一声令下,京兆府差役、金吾卫从四面八方扑来,企图强行驱散人群捉拿祸首。

在粗暴挥舞的棍锤下,来不及躲闪的人俱被打得头破血流,惨叫连连。

见官府动手伤人,本就群情激奋的人们骚动更甚,雨点般的拳脚落在差役们身上,怒吼声、尖叫声、叱骂声震耳欲聋。

眼看局势就要控制不住,一队全副武装的羽林卫自皇城方向疾驰而来。十声鸣镝之后,为首的御史厉声喝道:“大梁皇帝御令,有冲撞禁卫、扰乱法场者,立斩勿问!”

连喝三声,羽林卫们齐齐刀剑出鞘,弓箭上弦,杀气顿现。

在皇命和武力震慑下,骚乱的人群渐渐平息下来。府县差役赶忙清开道路,将抓获的带头闹事之人押走,羽林卫及金吾卫则押着囚车继续往法场驶去。

阿绫紧紧闭着眼蜷缩在囚车角落,沉重的枷锁几乎已禁锢不住她枯瘦如柴的身体。

这长街是她生命最后一段路程。眼前一切因她而起,一切却与她无关。

若有似无的菱角香传来,勾起了濒死之人幽远的回忆。她努力睁开眼,想找到这香气的来源。无意间撞上一抹夺目的翠缥色,在灰暗晦涩的群影中那么凸显,那么与众不同,如初见时那样深刻心底,此生难忘。

阿绫勾起嘴角,报之以微笑。

他说,再见。

我们再也不见,我们终会相见。

卫珣死了。

等惊慌失措的下人将他从梁上解下,渺小轻薄的一缕幽魂早已荡悠悠,不知往何处去了。

陈慎闻讯赶来,亦是唏嘘不已:“先还以为他贪生怕死,却原来早就打算好了要与那阿绫同日赴死。”

崔世清看着卫珣的尸体久久不语。就在下人动手收殓时,他突然开口:“阿绫爷娘俱亡,别无亲眷。尸首无人收殓,只怕会被随意抛弃。不如我避了人使些银钱领回来,让他二人葬在一处吧。”

“也好。”

下人们恭敬地上香、祝祷,将卫珣的尸身妥善收殓入棺。

陈慎默默看着他们安置,突然对崔世清道:“今日,你看见英王了吗?”

“英王也来了吗?”

“她一个人站在对面飞檐阁上,身边倒少了与她焦孟不离的魏国公世子。”

陈慎想起那张阴云密布的脸,不由多了几分玩味:“这个英王,似乎也不是我们当初以为的那样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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