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篇小说中师生林一林 第一部分 柳青乡 10-11(2 / 2)

林一林小鸡啄米一样连连点头。

星期一天没有亮,林一林就把自行车推出了家门。到了浦合公路,他怎么也掌握不住这头小铁驴,又担心把新车摔坏,就一路推着来到了学校,引得路人纷纷侧目而视,胡乱猜想:这人肯定不会骑车,不然一辆新车怎么推着走呢?

崭新的自行车吸引了全校师生的目光。小林老师宝贝样的把它锁在农科队的灶屋里。待到师生放晚学全部走完了,林一林才央求侯华友帮他在操场上练习骑车。

“你不会骑车,这车怎么到学校的?”侯华友问。

“我不能说我不会骑,不然,这车就不属于我了。我是一路推过来的。所以,星期天回家之前,我必须要学会。”林一林笨拙地骑上车,双手拿出吃奶的力气握紧把手,费力地踩起脚踏。侯华友死死扶着自行车后书包架,推着林老师向前走。

“哎哎哎,往左往左,腰向右边来,又歪了,唉,再来一次,怎么又偏到这边来了。双脚使劲,腰坐直了,手扶平了。”侯华友的纠正声音响彻操场。

直到两人都精疲力尽,才停下来喘气。林一林练了半个小时,才找到一点平衡的感觉。他不好意思老是叫侯华友出苦力,就说:

“你上来体验一下吧?我来扶你。”

侯华友心里早就痒痒的了,立即跳上了坐垫,结果与小林老师一样,仿佛这自行车就是一头犟驴,铁一般的逆反心理,总与骑着他的人拧着来,你想向左,它偏向右。刚骑车的人,手脚腰身根本就协调不起来。要不是有人扶着拽着,练车的人不知道要跌多少跟头,自行车也肯定伤痕累累。现在两个年轻人互帮互学,又是用新自行车学技术,他们越学越有劲。等到月上中天,两人基本都能独自兜一小圈了。

林一林他们在练习骑车的时候,梁老师一直站在旁边看。他这段时间肝部不舒服,伴着低烧,人很疲软,打不起精神。直到第二天傍晚,梁老师才参与进来,两边都有人保驾,骑在车上的人胆子更大了,学得更放心舒展,进步很快。星期四的晚上林一林和侯华友会骑车了,梁老师半生不熟,他把更多的时间花在复习上。骑自行车是很遥远的事,侯华友也不急,他家在大王,不是很远。只有林老师迫切需要熟练,星期天回家必须要骑回去,必须要让家人眼见为实—真的会骑自行车。

星期六放晚学,林一林迫不及待地骑上了自行车,他第一次骑上了车水马龙的浦合公路。毕竟是初次骑行,心里还是慌张的。过了柳青林场拐弯处,他浑身衣服就湿透了。到了凤安街道,为了安全起见,林一林推行了500米,直到过了区里新华书店,他才跨上车。这是一路下坡,林一林骑得一路顺风。到小董前面上坡拐弯,周庄东边是一条直路,但前面正好有一位挑水的村民横穿马路,林一林忘记了捏手刹,自行车一头撞在一只横过公路的水桶上,水花四溅,幸运的是木桶没有坏,担水的人没有摔倒受伤,林一林也没有跌下来。

“你是怎么骑车的?你到底会不会骑车?你长没长眼睛?”那位被撞的人愤怒地一连串说出了三个问句。

“对不起,对不起,对不起。”林一林只敢盯着前方,仿佛是对眼前的公路道歉。他停不下来更不敢扭头,他的技术一扭头肯定会栽下来。林一林又出了一身汗,很快到了范庄。这次他小心地捏了一下后闸,慢慢抬腿下了车。他想起来,这里是他与易春海去报到会合与分手的地点,从拖拉机上跳下来摔伤的手臂,这时候又隐隐作痛了。

第一次骑车回家,心情既紧张又愉快,速度比步行快,但人也很疲惫。为了不绕路,也为了放松紧张的心情,他推着自行车抄土埂小路近道往家走。现在他会骑自行车了,便不在意别人看他推车而行的目光了。到了村边,遇到彭三爷:“林子,有新车了?这样回来就方便啦。”

林一林笑着跟他打招呼:“三爷爷,放牛回来啦。”林子与彭三爷有特殊的感情。那年考上师范后,彭三爷就不让他放牛了,还说:“你马上要去上学了,不能晒得像黑铁一样。人家会看不起的。”林一林要放的牛,彭三爷帮他代劳了。这样,林一林上学时,肤色就没有达到黑里透亮的水平。

望着骑士一般归来的儿子,父亲点点头,母亲笑得合不拢嘴:“三儿啊,以后回来就方便了,经常回家来。你在那里吃住都困难,回来多注意安全就行了。”

父亲提醒他:“真不行,顺着黄栗树灌溉渠埂骑回来,土路上没有汽车。注意不要骑到牛脚印里就行了。”

星期一上班路过周庄的时候,林一林骑得有点快,他怕那个挑水的人认出他来,找他麻烦。

梁老师正在学校里向公路张望,见林老师熟练自如地下车,才放下心来。梁老师家在肥东梁园,非常远,星期天他就住在学校。侯华友一大早转过来,一是看看林一林“首航”的情况,二是有重要大事商讨,他想去县城买一台电视机,想动员三个人合资购买。

“我们买不起。”侯华友刚说完自己的设想,梁老师就一口回绝。

“你还没听我说完就急了。我朋友找的一个组装电视的师傅,价格就30元。我们每人出10元,今晚我们去拿回来。”

“怎么拿回来?”林一林问。

“我借了一辆烂自行车,我们一起去,现场看质量。如果能用,我们就拿回来。”

“你一个人去就可以了,钱我们可以出。”梁老师要抓紧时间复习考正规师范学校,不想浪费一个晚上。

“这么重要的大事,我一个人怎么能做主?再说这么贵重的东西,回来路上被人抢了怎么办?”

“那我们就去吧。”小林老师对电视充满了渴望。他到目前为止,只在嘉山师范看过一次电视节目,那是1979年元旦,一屋子同学围着一台不到二十寸的黑白电视机看迎新年晚会,屏幕上雪花点比屋外的雪花还密。大个子男同学轮流出去扶天线转天线。外面天地间漫天大雪,室内电视里同样如此。一位同学天真地问老师:“如果是晴天,电视里就不会有雪花了吧?”老师笑着说:“这是接收信号的问题,不是天气的问题。”

现在即将有一台属于他们三个人的电视机,这是多么奢侈的事情啊。梁老师也终于动心了。他们约定吃过晚饭就出发。

吃罢晚饭,三个人花了一个多小时才骑车到了县城。在新华路西边的小巷里,找到了侯华友所说的电器店。其实就是一家门面很小的电器维修铺。尽管有些失望,但电视是真有的。一台巴掌大的黑白电视正在播放新闻。

师傅说:“一手交钱一手拿货。天线送给你们不要钱。”

侯华友装着很内行地说:“我们拿回去试看,能用了再付钱。行吗?”

“那不行。我就这一台电视,你们要就给钱,不要就算了。”

侯华友看着梁老师林老师,目光中透着渴望。林一林说:

“那我们拿回去如果放不出来,能不能退货呢?”

“不能。因为这是精密仪器,很容易弄坏的。所以你们路上不能太颠它。”

侯华友付了30元钱。师傅把小电视装进一个垫着泡沫板的纸箱里,反复嘱咐着:

“你们最好搬它回去。放自行车书包架上肯定会颠坏了。回去安好天线,才能收看。”林一林和侯华友推着自行车,梁老师搬着小电视拿着天线。经过慎重研究,达成一致意见:梁老师抱着电视,坐林一林自行车后座,侯华友骑车跟在后面。

骑到周庄前面凤安那个上坡时,林一林实在骑不动了,与侯华友换了车。侯华友带着梁老师和电视,骑到前山上坡时,也骑不动了。他们再交换,终于一直骑到了油坊跟前。

梁老师说:“我两条腿两只手都麻木了。”

其他两人更是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。此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钟了。“明天晚上再调试吧,我都要瘫了。”梁老师说着就回学校了。

热情似火的两位年轻人,开始按师傅的指点安装电视了。终于接通了电

源,小电视除了“嗞嗞嗞嗞”的噪音之外,什么也看不见。调整到深夜十二点,小电视屏幕上才出现了一丝亮光,连雪花点都没看到。

林一林自我安慰地说:“肯定是电视台休息了。明天晚上再试吧。”

第二天晚上再试,还是只有杂音亮光没有图像。

三个人轮流像狗颠子一样,屋里屋外出去调天线的方向斜度角度,结果电视依然是毫无起色,连收音机都不如。

“我们去找那个师傅来调一下。”侯华友说。

“你去一趟,他不愿来就叫他退钱。”梁老师说,“三十元能买多少斤猪肉啊。”

侯华友只好硬着头皮去了一趟县城,但师傅说:“去一趟可以,误工费要100元。调好调不好都要付钱。”

“那我们把电视退给你吧。你扣除10元钱。好吗?”

“我跟你们说好的。那是精密仪器,肯定被你们路上颠坏了。”

“我们一直是抱着回去的,不可能颠坏的。”

“那你们送回来可以。钱我一分不退。这是事先讲好的。”

侯华友悻悻而归。又调试了一个星期,没有办法,还是老样子,只好把电视悄悄藏在木床底下,怕别人知道笑话。

直到十几年以后,他们才知道,电视机的质量不是主要问题,是当年农村根本就接收不到电视信号。他们始终弄不明白,那位师傅为什么不说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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